大魯的攝情布拉格

“完了完了，才上第一堂課，我就已經惹惱他了。”

空氣大概凝結了三秒，我拿著琴定格在原地，全身僵直不知該如何反應，害怕自己的提問是否汙辱了教授幫我上課的好意？不過下一秒鐘老師又開始有說有笑，甚至還問我有沒有帶考試時可能需要用到的備弦在身上？我說沒有，因為我不曉得該去維也納的什麼地方買，他聽完後馬上從櫃子裡拿出很昂貴罕見的琴弦，一條一條抽了出來，要我放在琴盒裡帶著。

坦白說，我好感動，可是又有點疑惑。感動的是老師幫我上課不是為了錢，甚至待我這個連音樂院都還沒考的外國人如同真正的學生，雖然認識還不深，但我看到一種很單純的動機，一種令人景仰的藝術家精神；另一方面則是他的情緒，從上回的「電話事件」到這次短時間內的氣氛轉換，讓我摸不清，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？

在音樂院的考試報名表上，有一格是“教師意願欄”，考生可自由填寫三個喜愛的教授的名字，也可以只填一個或都不填。也就是說，第一順位是你最想給他教的教授，再來是第二跟第三，如果第一順位的教授已經沒有名額可以收學生，那你就會落在第二順位的老師班上，以此類推。

在遇見Pichler教授之前，我也拉給別的教授聽過，他們都很喜歡我，也事先承諾會留一個位子給我，但我始終無法決定萬一在考上音樂院之後，該到哪位老師的班上學習？再加上我從音樂院學生口中聽到不少傳言，有人說Pichler教授會拿鞋打人，有人說他會摔譜，還有人說他曾有一次把學生的提琴從三樓窗外丟下去！

雖然在親身接觸過Pichler教授後發現他確實是個好老師，也知道傳聞多少會有些加油添醋，但這些話語多少加深了我的不安全感，尤其是在領略了他真的可能有一點情緒化之後，更是讓人覺得難以抉擇。

我最後在表格上填了三個名字，Pichler教授當然是第一順位，但我怕他哪天會因為情緒化突然間反悔不想收我了，所以又另外多填了兩位也承諾能收我當學生的老師的名字，以防萬一。

誰知道，原來教授會在考試前就看到那些報名表！

大約是入學考前的一個月，某天我一樣來到音樂院上課，正當我站在教授面前拉著琴，與班上伴奏一同將曲子演奏到一半時，突然有人敲門進來，是學校的秘書，她手上拿著一大疊整理過的考試報名表，準備給教授過目。

我當下覺得“死定了….裡面該不會有我的報名表吧？那教授不就知道我多填了另外兩位老師的名字？”

果然，Pichler教授翻出每張有寫上他名字的報名表做記錄，然後看了我一眼，抽出其中一張寫著我名字的報名表拿到我眼前：

「茜雯，妳為什麼填了三個老師的名字？妳應該只寫一個才對。」

我支支吾吾不曉得該回答什麼，只能回一句：
「因為…我不太確定….老師您是不是真的要收我.…」

教授：「我不是已經承諾會收妳當學生了嗎？妳在害怕什麼？我再說一次，妳聽清楚，我－要－收－妳。」

講完這句話後，他轉頭問坐在鋼琴前的伴奏：
「有沒有立可白？」

伴奏找了一下，從包包裡拿出來遞給教授，教授接過手，打開蓋子，對我露出勝利的微笑，然後用立可白，自己親手將另外兩位老師的名字給塗掉。


（待續）